私 ‧ 寫作

　　你有沒有嚮往過，一個逃離「日常」的生活？

　　不再是為了升學、為了賺錢、為了在社會上生存而努力；為了某種無聊的目的，囚禁在日復一日的牢籠裡。我夢想的，是返璞歸真，脫去學生的身分，沒有別人訂下的社會責任、隱含著什麼期待的目光。像網路遊戲那樣，單單純純地，為了生活而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成為自己想變成的人。

　　我想要一個，嶄新自由的世界。

　　──會有這樣的念頭，是在多久以前呢？

　　在我意識到是自己種下的遠因的時候，我們已然迷失在那個世界……

　　那個我們稱為「周公Online」的新世界。

序章　107年二月

　　午休時間，在開著冷氣的教室裡，我裹著外套進入夢鄉。

　　──本應該是這樣的。至少在我幾分鐘前的意識裡是如此地認知。

　　然而現在我卻不可思議地站在一條不知名的鄉間小道。田野、山巒、黃土地，有多久沒看過三百六十度環繞的青山群峰了？說實話，從沒有過。就連回鄉下的外婆家也不過是很多三合院等平房景色，像這般一見只讓人感嘆人類渺小的曠野景觀不存在我的記憶中。

　　那麼，是夢麼？

　　憑我能夠清楚地懷疑自己正在夢中這點，就讓我對這個想法起疑。就算是夢，也和以往的夢境有著天差地遠的不同。

　　總之，就先走走看看吧。道路的盡頭似乎通到一個小村落。我移動腳步，一步一步地前進了；不像是夢，反倒有種真實得令人背脊發寒的現實感。

　　村莊的外圍，圍了一圈低矮的木籬笆；我走來的那條道路穿過圍牆，在籬笆間打開一道入口。

　　走進村裡。沒想到村裡還有不少人，他們穿著中國古裝劇的那種土布服飾，相較之下一身西式學生制服的我顯得突兀；幾道注視外來者的目光掃過我的身上，然後村民們便回頭繼續自己的工作；或許是見怪不怪了吧，我注意到村子裡還有幾個像我這樣擺明從異世界穿越而來的學生仔。其中還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吳鈞建！」走得稍近後叫他的名字。他有些疑惑地轉過頭來，隨即露出了牙齒燦笑，果然是和我同班那傢伙。

　　「果然不是在作夢呢！」他一轉原先茫然的表情，一臉興奮地朝我說道，「這他媽的根本是網路遊戲啊！」

　　我滿頭問號，但是應該沒在臉上表現出來。照他的話聽來，或許是還碰到其他認識的人吧？說起來也有幾分類似：異世界、新手村，挺像是網路遊戲會設計的故事背景。

　　「剛剛我還遇到林杏瑜她們呢！搞不好全班都登入了也說不定……」

　　雖然一起行動就得忍受他的碎碎念，但是在全然陌生的「夢境」裡，找個人作伴還是來得安心些。默契一般地，我們倆人沒多說什麼便往村子的中央走去。

　　啪！啪！兩個響亮的拍掌聲。「初來乍到的冒險者們大家好！！是的！就是穿著奇裝異服的諸位！同一波的大概都到齊了吧！莫緊張莫害怕，友善的新手教學即將在廣場上開始囉！」

　　說著這話的是一名留著花白山羊鬍的老者，操著如此時髦的用詞頗予人違和感。這村子從入口乍看之下不大，完全是被破舊的圍籬與狹窄的入口給誤導了，眼前的廣場將近兩個籃球場大，老者旁已圍了一圈薄薄的人牆，還是顯得相當空曠。

　　我和吳鈞建跟著走了過去。圍觀人群中大多是像我們穿著中學制服的學生(應該吧？)，但也有少數穿著邋遢的青壯年男女。我很快地找到剛剛吳鈞建說的林杏瑜等人，但其他人就都不認識了。

　　似乎在等我們聚集過來，過了幾分鐘後，老者才又開口。霎時眾人私下的低語停止了，靜靜地聽著這人將說出口的話語。

　　「我想已經不會有人懷疑這只是普通的夢境了吧？鄙人在此正式歡迎各位，來到這個『周公Online』的世界！」

　　他頓了一下，讓聲波在人群裡飛一會兒，發揮出威力。

　　「噗哧」零落的失笑聲響起。好幾年前的話題了呢，現在聽到甚至提不起勁去吐槽，反倒覺得有點懷念。記得是有人煞有介事地在網上架了個「周公Online官方網站」，蔚為一時熱門關鍵字。

　　「不知道諸位是怎麼想的；現在，各位正處在一場真實的夢境中。由眾人的夢想匯聚而成的新現實。」老者再度開口，我們進入比先前更深的沉默，彷彿可以感覺到現場氣溫下降了幾度。

　　「唉……一不小心就把氣氛搞僵了呢。嘛……各位先聽我的指示好了：在心中默念或說出來也可以，說『menu』。」霎時間，眼前跳出了一個選單；就像是遊戲的系統主選單的玩意兒出現在眼前的畫面。

　　「……記住這個面板的模樣，以後只要在心裡默念『menu』或想像菜單跳出來的樣子就可以呼叫出來……」

　　選單是半透明的浮空平面，像是緊貼在視野上一般，轉頭也會跟著跑，或許是色調的關係，意外地不會令人不舒服。看了下其他人的情況，或低頭或平視，視線聚焦在空中的某個面上。正如所想，選單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東西。

　　老人(我開始想稱他『*NPC』了) 帶我們做了一些設定，可以把血條固定在畫面角落，接著是個人狀態確認等等。「最後最重要的，請在『暱稱』欄裡輸入喜歡的代稱。」點開空白的「暱稱」欄，出現了另一個空白的面板，看來是手寫辨識。

*NPC：Non-Player Character

　　「有沒有輸入暱稱關係到下次能否穩定登入，若對這個世界有興趣，請一定要確定在登出前填寫完成。」

　　我思索一下，輸入我玩網路遊戲常用的暱稱。

　　之後的事沒什麼特別的，就如同常見的*MMORPG新手教程，談話、介紹人物狀態、戰鬥系統云云，有趣是有趣，不知怎地心裡覺得有種違和感。

*MMORPG：Massive Multiplayer Online Role-Playing Game

　　結束基本教程，晃眼也一個小時半過去了。聽嚮導說遊戲時間是現實中的三倍速，算起來午休也快結束了。我們一票學生穿著的傢伙站在村莊廣場，各自呼叫出選單登出。

　　──！

　　低語紛雜的教室。

　　燈還未開，但醒來的人們交頭接耳。偶然地與方才的夥伴吳鈞建眼神相對，他會心一笑，我也點頭示意。

　　那似乎真不是一般的夢。

　　「夢境」的影響範圍據說遍及整個學校。那個午休，所有入睡的人都去到了那裏；那天以後，掛上名字註冊的人們獲得了前往異世界的鑰匙，以新的身分，在全然未知開闊的天地裡開啟了另一個人生。

　　夢的影響，還在擴大。從最初只在午休時間可以登入，幾周後只要在學校範圍內入睡就能連上「周公」。隨著劇情深入，我們也漸漸體會到自己究竟來到了何處、得到了什麼、失去了什麼。

　　但那已是後話了。是在無法挽回的傷害造成之後，我們才認知到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