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 ‧ 寫作

　　英朗治城→城西森林→深林密徑→洞天

　　花了將近一個半小時的時間，才來到了這裡。不消說，唯一的交通工具當然是兩雙腳。「夢裡」的體能消耗和現實中的身體狀態不同，似乎是與遊戲角色的能力值有直接相關；一路上走走停停，應付遭遇的怪物和看著地圖找路等等，還未到達目的地就覺得有些疲憊了。但僅僅就是有些疲憊而已，真正的冒險這之後才要開始呢。

　　穿過林蔭蔽不見天的小徑，踏進名為「洞天」的區域。

　　景色變了。不再是走路沒有照明會撞到樹幹的世界，眼前還是森林，但樹與樹之間開闊許多。讓倆人同時震懾住的，是抬頭從樹冠裂隙中所見的天空。

　　「好美……」不知是身旁的鈞建先出聲，還是我不禁吐露出心中的話語。

　　樹海的深處傳來隆隆水聲；大樹參天；雖然時值深夜，天空卻滿溢著魔幻的光輝，極光一般的光帶飄散著，照亮了幽憩的森林。若不是才剛從主城市步行過來，說會誤認成北國景色也不意外。時節是孟冬，這時間的樹林裡結霜什麼的也不奇怪了，但不知道是地處低緯或籠罩樹海的魔法所致，體感溫度僅略低於攝氏二十度。

　　「真是『洞天』啊……」

　　不自覺慢下原先催促著的腳步，只想好好欣賞這片美景。

　　不知道心思在天際漂浮了多久，我才終於記起該保持警戒。

　　忘記是哪個新手教練講的：離開城市後，沒有地方是安全的。無關等級高低，只要是對人類懷有敵意的存在，隨時都有要了我們的命的可能。剛剛在密林裡一路苦戰過來，還是因為意外的美景而突然鬆懈了。

　　幸好，附近應該沒有危險的怪物。光是剛才兩人沉浸在美景的時間，就足夠我們被偷襲無數次了。暫時可以不用擔心陰影裡有沒有潛伏什麼嚇人的妖怪。

　　與同伴交談取回警覺後，我們朝著水聲的方向前進。

　　我們的經濟能力負擔不起「洞天」的地圖，只買到「深林密徑」為止，之後就得靠自己探索了。靠著向熟人和網友打聽來的情報，只知道個大概──「城西遺址」的地點跟著水聲走，很快就到了。

　　但我很想吐槽：四面八方都傳來轟隆隆的水聲，到底該向哪個方向走啊？總之朝著樹林直直走，我和鈞建不久後就見識到了那幅景象──

　　遺址，以這時代的角度而言。

　　方方正正的水泥怪物，矗立在瀑布環繞的凹坑底。

　　一幢水泥建成的灰暗大廈，在洞天底散發出不祥的威壓感。

　　這個世界的建築風格，雖然東西方混雜，其時代還是多停留在中世紀和漢唐中國那附近，水泥建築在英朗治城裡一棟也沒有。

　　還不到令人訝異的程度，畢竟這世界的事物也都是以現實為藍本被寫出來的吧？只是被初次見到的水泥建築嚇了一跳，再加上，「巨大」本身散發的壓迫感。

　　站在離瀑布邊緣有一段距離的地方，臉上和身體還是被飄散在空中的水霧給打濕。樹林再向前延伸十幾公尺就被大陷坑給阻斷，水應該是從下面的地層冒出來的吧。倆人又走了幾步就放棄原本想靠近看瀑布的打算了。地表是濕的，我才不想看風景看到一半就跟著地面一起變成自由落體。

　　往兩邊的樹林看去，右前方的陰影裡透出不自然的光芒，而那八成就是我們此行的目標。邊注意周遭動靜邊步行過去，有一個人工鑿出的坑洞。

　　一道階梯望著瀑布的方向通往地下，但是看不到有多長多深，因為坑道裡發出了將視野整個染白的光。不很刺眼，只是柔和地佔據了目光所及之處。

　　我們踏出步伐，沒入光輝之中。

　　意料之中但不合時宜地，眼前浮現出操作面板：

　　「確定進入『亞空間：大廈』嗎？」

　　我和鈞建互看了一眼，沒多說什麼就按下「是」的按鈕。

　　亞空間，用網路遊戲的說法叫做「副本」，是以隊伍為單位方能進入冒險的區域。如其字面上的意思，是獨立於主世界之外、專為挑戰者創造的空間；所以不同隊伍可以同時進行任務，也不會發生諸如後到的隊伍進入地下城時發現怪物和寶藏都被清空了一類的尷尬情況。

　　這是我們的亞空間冒險初體驗。

　　雖然透過各種地方收集到的消息，對眼前的區域得到初步的認識，但第一次總是興奮的；另外，「大廈」也以它的困難度著稱。我不禁有點兒興奮。

　　光輝淡去，我們倆走在幽暗的下降階梯上。才意識到已經進入「亞空間」。

　　潮濕的洞穴並不向下延伸很多，憑感覺大約走了兩層樓的高度階梯便停止了。平坦的坑道盡頭，是垂直向下的陷坑，如電梯一般用鎖鏈吊著的車廂。

　　甫走上鏽跡斑斑的升降平台，隨著突然響起的「匡啷匡啷」聲，我們開始在黑暗中下降。

　　過程必然是心驚膽顫的，但是路上沒有任何怪物出現，平安地抵達底層。

　　走出電梯立刻被一股不合時宜的幽藍所籠罩。我們在水底──比瀑布沖激的深淵，更下面一層的地方。

　　能這麼說是因為我清楚看見水潭裡滿布流動的白色泡沫。感謝頭上的透明材質，像是會發光的水晶，保護我們不被激流瞬間壓成肉沫。

　　一邊讚嘆著景色之壯麗，我們不放鬆警戒地穿過水底通道，前往建築物。

　　──「大廈」入口。

　　由灰暗無機質的鋼筋骨架構成，方形毫無美感的隧道口。一塊石碑不卑不亢地立在一旁，透過隨水波蕩漾的深藍色光源，走近勉強可以看清楚上面的文字：

　　致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諸位：

　　你的內心可能充滿疑惑。對這個世界，對來到這裡的理由，甚至對這場不尋常的夢既期待又抱持著幾分害怕。

　　然而，夢醒來的那個世界，不也是如此嗎？

　　世界的歷史，人類的故事，鐫刻在極北之境。

　　諸位的史詩，從這裡揭開序幕。

　　最艱苦的第一步，就從登上穿越時空的高塔之頂開始。